两个季节在路口相遇.doc

两个季节在路口相遇 1. 不知是夏末还是早秋。那是一个辨不出季节的日子。乌云在空中撕扯,黑暗开始蔓延,夜幕不知不觉已落下。一座位于远郊的异国感化院,窗边黑暗若隐若现,如同模糊的水墨画。湿气掺着海腥味儿,顺着窗缝挤进屋里。偶尔能听见嘟嘟的船笛声,那么这里距离大海应该很近。女子是这样判断她所在的感化院的位置的。月光幽幽地从仅有的小窗缝流进来。呆坐在幽寂的牢房中,女子颓然地感到自己已被葬于坟墓深处。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把胳膊伸开,却完全感觉不到温暖。而那一泓悄然流淌的月光,是本应给予她那种暖融融的感觉的。也许,温暖这东西,对我而言真的遥不可及,就算是近在咫尺,也已无从感知、无法触及。这异国他乡的感化院,坟冢般黑暗寂静的牢房,坐在其中的女子,至少是这么想的。或许是密布的乌云层层叠加的缘故,此刻牢里比往常更黑。羁押在这间屋里的三个女人,各个都沉默寡言。对被关于一处的空间,以及共同苦熬着的时间,她们更愿意视而不见,相互的关心更是少而又少。也许是她们更清楚地明白,混迹于这种“江湖”,不相识就是关怀,能相忘就是自保。在黑暗中缄默的女人,牢房里所有的一切,都仅仅是一种存在。已经停摆了 N 个世纪的牢房里的坏钟,还有那个早就被扯掉了过去的旧挂历,仅仅是某种存在,某种不起任何作用的存在而已。夜色渐深,如同女子眼角落满的忧虑。犯了烟瘾的女子,双手合掌用力搓了一会儿,再把手指移到唇边,然后鼓起腮帮, “呼”地作出吐烟状。她重复着抽烟的动作,压抑着蚂蚁蚀骨般难耐的烟瘾。突然间,女子开始了妄想: 我要知道时间,我要知道此时此刻的确切时间!坏钟不能用,是感化院的每个房间都这样,还是只有这个房间,女子无从得知。今天到底是哪月哪天,被抓进感化院到底多少天了,是将近三个月还是已经超过三个月,再次纠结于此的女子也无从得知。而实际上,对女子的审查上个月就结束了。从那以后,女子就无法算时间了。不知道时间,也许是幸运的,也许是不幸的。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越是如此劝慰自己,她越发如饥似渴地想知道时间,此时此刻的时间。这么想着, K 的形象就突兀地浮现在脑海。尽管女子认为,她对时间的好奇与脑海中 K 的浮现,没有丝毫关系。对女子的调查结束后,她没有再见到 K 。尽管这么说,但不代表她们特别想见或是想念。她们之间并不存在人们称之为感情的东西。 K 是警官,她负责女子的调查。 K ,二十五岁左右,长着肥厚的上眼皮,鼻子扁平肥大粗短。她的鼻子周遭,还叽叽喳喳地簇拥着雀斑,撒了黑芝麻粒般,使得整张脸暗上加暗、黑上加黑。第一天, K 走进调查室的紧张神色,显而易见。女子惊诧地看着长成这副模样的 K。K 煞费苦心地回避与女子目光对视。在面相如此丑陋的女警官面前,女子感到严重摧残压迫过自己的恐怖感,竟然没有了、摆脱了。 K 额头上的汗珠开始集聚凝结,她尴尬地向上扶了扶眼镜,顺势偷擦了把汗。从姓名开始,说吧。这一瞬间, 女子苦恼了。她不知是回答被捕前的名字,还是假护照上的名字。如果都不行,是不是还想听她刚出生后的名字呢。除此之外,女子还有很多名字。凡是集中整治搞运动的时候,她都会频换店铺,每一次都会有个新的名字。从名字开始,告诉我。面对 K 的再次发问,女子更加苦恼。按时间顺序应该报一周前刚开始被叫的“幸子”。可从目前的场所、现状来看,女子再也不是“幸”子了。护照上的名字是“金妍珠”,可护照是她在后街假造的,护照上的名字也是假造的,不是女子的本名。报父母亲起的名字“崔美珍”吧? 一时间,她竟感觉这个名字已经十分陌生了,这是一个踏上这片国土以后就没被叫过的名字。虽然名字很多,但女子真的不知报哪个为好。它们都曾是女子的名字,然而哪个都不能称其为女子的名字。面对报上姓名这个根本不是问题的问题,联想到自己的处境, 她既觉得自己万分无奈,又觉得万分可笑。 K 的脸更红了,只见她紧咬下唇转问其他问题: 说说那天晚上的事吧。不久前那天晚上的事情,就是 K 所指的那天晚上,女子恍如隔世地感受到了。女子的记忆向来以这种方式变得暧昧,前颠后倒。或是事实与想象交织,或是与他人记忆混淆,因而女子并不太相信自己的记忆。她的梦境与现实模糊无疆,记忆和想象亦是同理,不存在分水岭、分界线。这样的自己是唯一能让女子感到庆幸的了。 K 无疑是个具备超凡冷静性格的警官,但她额头上流淌的汗水,向着女子尴尬地呼啸而来。女子不想为难女警官,虽只有些并不确定的记忆,女子也想诚意地回答问题。而 K 的方面,从某种意义上讲, 却也不需要记忆的准确性,她需要的只是女子能在白纸上留下黑字而已。人类的生活依赖于使用并记录语言,现在看来是有些理由的。那天晚上,店里照常很热闹,客人很多,满屋满室都是, 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累过大半夜了,客人们才散去。勉勉强强收拾一下,我们就东一个西一个地掉头睡死了。不知睡了多长时间,我还在梦里呢,就听见嘈嘈杂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