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那口井.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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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古铜色的落日余晖覆盖着千沟万壑的黄土高原,山坳里的一间一间窑洞也在夕阳的照射下布满了神奇感。每到这个时候,村庄里都会传出“吱悠!吱悠!”的声音,这种悦耳动听而又不失节奏感的声音,犹如天涯飘来的仙乐,打破了村庄原有的静谧。
这个时候,我会与一大帮子放学回家的孩子去挑水,我们这群个头不大的孩子走在弯弯曲曲的山路上,嘴里哼着儿歌亦或是小曲儿,一边玩耍一边追打,空荡荡的铁桶就在我们的行走中发出奇妙的声音。
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目的地――水井,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地道的水井,只不过是一个不深的用石头垒起来的深水坑,水也不是从地下冒出来的,而是从两块大岩石缝里缓缓流出来的。井虽然很小,但可别小看这口井,无论在什么季节它都没有断流过,即使在酷热的夏天,它也依旧尽自己所能,从石缝中挤落着涓涓细流,这口井已经无私的哺育了村里三代人了。
春季降临时,村庄里的大人总是早出晚归赶着牛到地里去耕种,于是全家的饮水重任就落到了上学的孩子身上。上学的孩子们年龄都不一,有的大有的小,一般状况下个头小的孩子总会和个子大的孩子结伴到井边,这样个子大的孩子可以帮小个子的孩子从井里吊水上来。记得有一次一个上三年级的小女孩,她一个人到井边吊水,由于身体瘦弱力气小,再加上天气冷,井边冻结的薄冰还没有溶化,她脚下一滑,被笨重的水桶拽到了井里,幸好井水不那么深,只淹过她的腰部,并且井里还有可以爬上来的脚石,小女孩没有什么生命危急。可是井水被污染了,从井边路过的村民观察小女孩全身湿漉漉地从井里爬上来,就马上叫四周地里干活的人回来淘井,村民们两个下井舀水,一个吊水,另一个倒水,用最快的速度将井里的水都淘干了,井里的脏水被淘干后又有新的水源汇积起来,村民们又可以喝到洁净的井水了。从那以后,孩子们吊水都会特殊当心,个子大的孩子们也会抢着帮小个子的孩子吊水,挑水这一活也让孩子们的关系变得很铁。春季还有一个最喧闹的挑水日,就是每年的二月初二,这一天被人们称为“龙抬头”日,这一天村里全部的人都要起个大早,一起到井边挑水。这一天挑水还很有讲究的,全部挑水的人必需排成长队,一个接着一个走,远远望去,挑水的队伍像是一条长长的龙,回旋在曲折的山路上,景象非常壮丽,据说在“龙抬头”的这一天排一字阵挑水的人,来年会有个好运势,会事事顺当。
夏季是一个饮水特殊困难的时候,每当夏季降临时,井就会进入枯水期,两块饱经风霜的大岩石也被太阳晒得发烫,这时候石缝中的水流会减速,井里的水就会很少,石缝中所流出来的每一滴水都特殊宝贵。这时候挑水的人会到井里接水,为了不铺张水,我们就折井旁边菜园中的南瓜枝来接水,南瓜枝像一根翠绿的空心吸管。将南瓜枝塞到两块大岩石缝中,石缝中的水便像自来水一样,穿过南瓜枝顺当流到铜瓢中了。究竟是全村的人畜都要饮水,而这样的自然水井就只有一个,而且夏天的水流又是如此之细,所以盛夏的每一天,井边都会有男女老少围在井边等水。有时候水是一滴一滴从南瓜枝上滴下来,晶莹冰凉的水滴一颗颗敲打着铜瓢,发出悦耳的声音,似珍宝落地,如翡翠碎裂。井边等水的村民也不会闲着,他们会唠唠家常,唱唱山曲儿,说说过去那些年月的艰难生活,好像也在诉说着这口古井所经受的沧桑。在村民们的谈话声中,夕阳犯困倒在了山坳里,明镜般的月亮爬上了西山,银白色的月光像一层轻薄的纱盖在地面上,古井上空的月光穿过树叶儿的缝隙,斑斓地洒在井的四周,那零碎的光像夜空中的星星,又像是佛祖袈裟上的宝石。
当夜越来越深了时,猫头鹰也开头在被烧得焦黑的树枝上哀叫,或许它们也口渴了,想飞到井边找点水喝,可是井已经被人们紧紧包围着,它们不敢接近。劳累了一天的人们也躺在井边睡着了,他们像一群饥渴的孩子没奶吃,爬在母亲的母乳上,等着等着就进入了梦乡。凹凸起伏的打鼾声和着滴答的水滴声,闭眼倾听,这声音放佛是沉睡的大山发出来的。在熟睡中,人们间或也会发出尖叫声,由于在酷热的夏天,井边土坡石缝里的蝎子和蛇会爬出来乘凉,一旦有人发觉身边有蝎子和蛇的踪迹,就会把睡觉的人叫醒,以防被狠毒的蝎子蛰伤。
大家醒来后会在一片嘈杂声中把休息领地的蝎子干掉,清扫洁净连续睡,直到把全部的水桶都接满了,大家才担着水,和着月回家。
北方的秋季降临时,雨季也就来了,每当到了秋季,村庄里就都会散发出浓浓的果香,红如玛瑙的大枣,有时会被连绵的秋雨浸泡的发胀甚至裂开。这时候的道路也是特殊的湿滑,农家的年轻劳动力都会在地里抢收红枣,家里的老人和孩子就会到井边挑水。由于道路不平坦而且湿滑,每家挑水都会出来两个人,有的是兄弟或姐妹,有的是祖孙二人,两个人一般都是抬水走上坡路。我还深刻的记着,有一户人家,家里只有祖孙二人,他们二人常常会来井边抬水。抬着一桶水上坡时,个子不高的孙子在前,年老的奶奶在后,他们二人肩上压着一根如杯口粗细的木棍,粗糙的木棍犹如老奶奶皲裂的手,一只沉重的大水桶被木棍高高的挑起来,压在孩子和老奶奶的肩膀上。走在前面的孩子龇牙咧嘴的叫着肩膀上的痛苦,走在后面的老奶奶就会将木棍上的水桶偷偷往自己的方向移动一点。上坡的路难走呀,不一会老奶奶的背上就渗出了汗,汗水打湿了她那洗的发白的衣服,可是老奶奶还是扯着大嗓门鼓舞走在前面的孩子坚持住向上爬,响亮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着,走在其他路上的孩子听到了老奶奶的鼓舞声,也会鼓足力气向上爬。
白雪纷飞的冬天是饮水最让人犯难的时候,下过一场雪后,村民们首先做的事就是集体去扫雪,山上的路原来就不宽,雪后扫开的羊肠小道就更窄了。你无法想象挑着两只沉重的水桶,还要在坡上走一字模特路的艰辛,左扭右扭,一不当心就有可能两腿打架扭到山谷里去。我家的第一担水桶就是我在冬天挑水时,不当心扭倒,水桶滚到山谷里和石头碰撞敲裂的,为此我还被家人训了一顿。冬天挑水在我脑海里还有一段抹不去的伤痛,我的爷爷就是在冬天挑水的路上摔倒瘫痪的,一生好强的爷爷不甘于瘫在炕上拖累家人,最终没能坚持多久就离开了人世。长大后当我挑着水再次走过爷爷曾经走的那条路时,我的心里就觉得无比的辛酸,路过爷爷摔倒的路边时,我都会驻足停留一下,想象着爷爷在山坡上滚下去的身影,有时候想着想着,我的泪水和汗水就顺着脸颊流到了嘴里,咸咸的,咸到了心里,遇到了心伤上,隐隐作痛,为了家人饮水,这条路上留下了太多的故事
只有亲拘束这种道路上挑过水的人,才能体会到挑水的困难,担水的路并不好走,陡峭坎坷的山路上,空着手走都需要歇一歇,喘口气再走。担着水爬坡不仅不能在路上歇,还需要把握好平衡度,既要做到尽量不把宝贵的水洒出,又要留意脚下的碎石和路边的荆条,要脚踏实地的踩好每一个步伐,否则稍不留神脚就可能随着滚落的沙石一起滑落下去。肩膀上也必需有绝活,最好是左右两个肩膀都会挑水,并且可以将桶不着地,扁担可以左右换肩挑,由于在陡峭的山坡上,根本没有平坦的地方可以放下水桶停留,唯一的出路就是踩好每一个步伐,一鼓作气向上爬。挑着水爬坡的每一个步伐都是困难的,双腿就像被灌了铅一样的沉重,肩膀上像火一样的灼热痛苦,额头上的汗水大颗大颗的顺着头发滚落到地面,渗到泥土里,然后被踩到脚下形成一个脚印甩在身后每当到了难以忍受的时候,我就会一字一句的读出汪国真的那句“你要有一个不屈的灵魂,脚下就会有一片坚实的土地”,这样坚持着始终爬到山顶的大裸石上,才可以放下水桶休息一会儿,放下水桶后,两边的肩上明显会各有两道发红的印记,不常挑水的人还会消失两条像被宽皮带抽过的血丝痕迹。
坐在岩石上休息时,这是一个特别美妙的时刻,肩上的担子一下子没有了,身体非常的轻松。山顶的裸石位置很高,坐在这里可以俯视全景,远处山坡上有人在放羊,远远望去,雪白的羊群像是从天上飘下来的白云,近处井边的树,郁郁葱葱的好像一张大屏障,将古井遮得严严实实的,又像一块外形不规章的翠玉,悄悄的躺在山谷里。坐在山顶,微风迎面吹来,风干了我发稍的汗珠,黄土的芳香和杨树的油脂味儿也随着风吹来,沁人心扉。
伴着迎面吹来的微风,还可以断断续续地听到对面山坡上劳作人民的谈话声,面对黄土背朝天的农夫,是这片厚实土层上最忠实的守候者。无论是衣衫褴褛,忍饥挨饿,还是天旱粮少,饮水困难,在那些最最难熬的艰难岁月中,他们都不曾有离开这个偏僻山村的念头。
一些上了年纪的人们是最不情愿离开村子的了,他们的子女有的在县城买了宽阔的大房子,屡次接他们去享清福,可是他们就是不情愿离开这个生活条件艰难的小山村,有的老人即使离开了村子,也过不了几天就嚷嚷着回来了。记得村里有个王大爷,他家的两个儿子都在县城里当官,住着豪华的楼房,每逢到了冬天都要接王大爷到县城里去过年,可是王大爷每次一过完年就回村了,村里的人问他怎么不多待几天,他总是说县城里的床太软了,不如村里的热炕睡着舒适,还说县城里的楼太高遮住了阳光,没有村里的阳坡土窝窝,他住不****惯,最重要的是他喝不惯县城里的自来水,说自来水中有一股胶管味儿和碱水味儿,还是村里的井水喝着味道甘甜,他的话总能把村民们逗乐。
时间消逝,岁月如梭,那些年的苦日子慢慢远去,村子里也慢慢的有了宽阔的水泥路,汽车也可以开进村里来了,但村里挑水必走的那条曲折小路,却没有被杂草掩盖了的时候。村里出嫁了的姑娘每次回村做娘家的时候,都喜爱绕过平坦的大道,特地走路过井边的那条小道,顺便在井边歇歇脚,鞠一捧清泉喝。在村里务农的人们也喜爱走井边那天羊肠小道,每当到了黄晕时分,井边总会坐着一些刚从地里回来的村民,她们有的在井边喝水解渴,有的在井边闲聊小憩,有的在浇灌井边的菜园,还有的人拿着水桶,牵着牛羊,在井边饮牲畜。
村里的好几代人都是喝着那口古井中的水长大的,随着岁月的消逝,村子里好多美妙的品德也积淀在了井水中。由于村里人同饮一口井,情意比拟深,村子里不管是谁家的老人去世了,在地里劳作或是在近处工作的人,都要放下手中的忙活,回到村子里帮助,女的负责为到场的亲戚赶制孝服,男的人负责到井边拉水回家,尤其是那些年轻力壮的汉子,还要帮死者家属抬棺材到墓地下葬勤劳英勇,吃苦耐劳,团结互助,好像成为了村子里的一种良好风气,在这种风气的影响下,村子里的致富道路越来越快了,有影响里的人也越来越多了,村民们相互扶持,先富带后富,人们的生活水平渐渐提高。越来越多的村庄用上了自来水,那口辛苦培育了三代人的古井,如今像一位沧桑的老人躺在山谷里,抽着他的血脉培育着着村子里的牲畜,滋润着他旁边的菜园。
那些年一起挑水的喧闹画面,随着时间的消逝和社会的进展,日渐模糊,渐渐远去了。绿树成荫,百鸟啁啾;芳草萋萋,日暮乡关;田间耕作,笑声阵阵;小桥流水,鸡鸣狗吠;和风缓缓,袅袅炊烟,那种最质朴的田园生活也离我们越来越远了
然而多少年后,我仍无法遗忘那条洒满汗水的挑水坎坷路,无法遗忘那段与古井作伴的艰难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