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生篇
这是一部述说当代卓越经济学家孙冶方(
)的人生传记,一部闪烁着人类智慧的光
芒、有着科学的良知及非凡的心灵历程的传记,同时也是
一部年代初期一位老共产党员的蒙难史。
他原名叫薛萼果,参加革命后化名孙冶方,在不同时
期、不同地点和不同情况下,也用过宋亮、孙勉之、孙宝
山、叶非木、孙一洲等名字。年月日,他生于
江苏省无锡县(现改为锡山市)玉祁镇。
薛家原是无锡北部的一户大家族,远在明代末年就
是这一带的名门望族,但传到了孙冶方父亲薛华阁(字端
生)时,已经是祖祚衰薄、产业凋零,几乎可以说是彻底
地没落了。家中虽然还有余亩圩田,但是由于无人经
管,只好全部租佃出去,田租又是十有八九收不上来,因
此,父亲只好在十几岁时就到药铺里当学徒伙计,年龄稍
大后又到当铺里做账房先生。他为人极其心慈面软,一向
乐善好施。有一次,他到一个佃户家里去收租,看到病倒
在床上的农夫和身边啼饥号寒的孩子,不仅没有催要田
租,反倒脱下自己身上的袍子送给那家佃户。进入中年之
后,他在无锡城里荣氏家族开办的一爿纱厂里当了个小
职员,一直干到岁退休时为止。多少年来,他都是靠
着那微薄的薪水和田产上的一点点收入,维持着一个有
着个孩子的大家庭的勉强称得上是温饱的生活。
母亲孙氏,是离玉祁镇不远的石塘湾人,也是出身于
当地一家声望很高的名门。她为人善良,谦逊和蔼,不仅
对于丈夫是个贤良的妻子,对于儿女是个慈祥的母亲,就
是对于乡里邻居,也总是怀着一副永不减退的热心肠。譬
如,谁家的儿子若是有事出远门,她会多半夜地睡不着
觉,帮助盘算着应当打点的东西;谁家若是有个婚丧嫁娶
的事,她总是头一个走过去帮忙料理前后。在自己的家
里,更是里里外外一天到晚手不拾闲地干着:洗衣、做饭、
汲水、抱柴、绣花、纳鞋,竟像一架风车似的,一忽儿悠
悠地转到屋里,一忽儿悠悠地转到屋外,背、肩、手、腿
从不闲着,一身上下都装着活计。
忙碌一生的母亲共有个孩子,孙冶方是最小的一
个。大儿子薛萼栽,长大后在玉祁镇里摆了个摊子做小本
生意。二儿子薛萼培(后来改名为薛明剑),原是小学校
里的一名体育教员,后来跟随父亲到荣家纱厂,很受老板
荣德生的赏识,被提升为该厂的总管,有了些积蓄后,自
己也开办了一爿纱厂。三儿子薛萼林,原在上海先施公司
当小职员,北伐战争期间因为领导工人罢工而被公司辞
退。失业后,回到家乡玉祁镇里开了个石灰窑。她还有两
个女儿,大女儿名叫梅生,二女儿名叫蓉生,都在孙冶方
出生之前便已出嫁了。
江南秋迟,早已是夜长昼短的时候了,可这里还是绿
满田野,水满溪塘,加上青山红树,芦荻飞絮,稻谷飘香,
使那一户户枕水人家更是映衬在色彩斑斓的水乡画图
里。年月日,母亲刚刚收拾过家里的活计,便
自觉腹部一阵酸坠。她心里明白,知道那个时辰快要到
了。已经生了个孩子的她,凭着在生命渡口里多次往返
的经历,那提前到来的阵痛并未引起多大的紧张,她不紧
不慢地将剪刀、草纸、马桶、高脚木盆等临产所用的物品
全都备齐之后,才让人去临街把产婆接来。
又是一阵阵有规律的坠痛,母亲被从深沉的海底里
给托了起来。她惊慌地睁大了眼睛,望着惨白的屋顶,感
到整个房屋都在轻轻地摇动,自己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向
下沉坠着,就像要沉坠到深不可测的海底里一样。她想伸
手把住床头的扶手,可是胳膊沉重得像被捆住了似的,几
番努力也未能抬起来。无边的惊涛骇浪向她扑盖过来,她
挣扎着,呻吟着,在生与死的两岸之间奋力地抗争着。
生与死,形成与毁灭,欢乐与悲哀,都会在这一瞬间
里错位地发生。时间,在艰难地、缓慢地通过一条阴暗险
峻的狭谷。母亲虽然已经是第六次走进生命的渡口,但
是,延续了七八个小时的阵痛已使她濒临绝望。全身的抽
搐、痉挛,使得本来体质就很脆弱的她,变成了一艘形将
支离破碎的沉船。
子宫破裂,流血不止。母亲沉浮在无边无涯的惊涛骇
浪之中;而他,那个新生的婴儿却终于从生命的彼岸给引
渡过来。他被溅得满身是血,连细嫩惨白的小脸也布满了
血的污痕。这是他,孙冶方走进我们这个世界时不同于其
他孩子的一种特殊境况。
也可能是破血给蒙住了,他到了这个由七色光组成
的世界时,眼睛没有睁开,也没有啼哭。产婆提起婴儿的
两只小脚,把他拎到半空中,然后用手有节奏地、有一定
力度地拍打其屁股。没有经验的母亲这时可能会感到十
分委屈。但孙氏却很清楚,这磨难是唤起他敏感的神志必
不可少的。果然这一招很灵,功夫不大就出现了奇迹,被
血昏蒙过去的孩子刚被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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