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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已重逢 如果我说程抱一在向《红楼梦》致敬,决不是说他的这本薄薄的《此情可待》是压缩版的“新红楼梦”。当然,书里很多言辞令人想起中国文学史上最耀眼的这部著作。譬如道生沉下心来思索女人的存在,作者所发的一通议论,直承曹雪芹的衣钵:只要想到兰英,他可以看到,登临善良境界时,女性可是人间珍宝呀!没有了她哪会有美好、美妙这些意念?看“好”字、“妙”字,不都是“女”旁么?女人亦是血肉之躯,自有她浑浊沉重的一面;可是女体岂能以器官概括?这个身躯不总是奇妙地转化为低声诉说、幽深梦幻,四射的熠熠柔光,延展的涟涟水波?得学会领略芬芳,倾听音乐,得学会珍惜呀!仔细想一下,女人的躯体实在体现了大自然的奇迹。或者,说得更确切些,是大自然在她身上造成奇迹。这段话看上去很是熟悉。宝玉亦总是说天地灵淑之气,只钟于女子,男子们不过是些须眉浊物,可有可无。他恨不得全天下的女子,都入了大观园,以尽自己一分对女性的敬意。薛宝琴、李纹姐妹、邢烟岫们到了大观园,宝玉高兴得感叹:“老天!老天!你有多少精华灵秀,生出这些人上之人来!”一。“以情悟空”与“以情入道”但程抱一又和曹雪芹殊途。曹雪芹让宝玉“以情悟空”──让他经历最美好爱情的夭折,目睹身边一众女子的悲剧性毁灭,了然人生上的根源和最后归宿。我们细细的读《红楼梦》,便记得宝玉的几次“情悟”。第二十一回里史湘云来贾府住在潇湘馆,宝玉没日没夜和她们姊妹二人厮混。袭人看着着急,箴劝于他,惹怒了宝玉。他看了一会南华经《外篇·胠箧》,不禁做了续篇:焚花散麝,而闺阁始人含其劝矣;戕宝钗之仙姿,灰黛玉之灵窍,丧减情意,而闺阁之美恶始相类矣。彼含其劝,则无参商之虞矣;戕其仙姿,无恋爱之心矣;灰其灵窍,无才思之情矣。彼钗、玉、花、麝者,皆张其罗而穴其隧,所以迷眩缠陷天下者也。宝玉见得透彻,大有要绝圣弃知的意思。第二次是听戏,因怕史湘云得罪了黛玉,结果双方都得罪了,恰好宝钗念了首《寄生草》:漫揾英雄泪,相离处士家。谢慈悲、剃度在莲台下。没缘法、转眼分离乍。赤条条来去无牵挂。那里讨、烟蓑雨笠卷单行?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宝玉因此越想越无趣。“目下不过这两个人,尚未应酬妥协,将来犹欲为何”?第三次“情悟”是宝玉雨天目睹龄官“画蔷”,在第三十六回里,在梨香院看贾蔷和龄官之间的情意互动,回来后对袭人说:“我昨晚上的话竟说错了,怪道老爷说我是‘管窥蠡测’。昨夜说你们的眼泪单葬我,这就错了。我竟不能全得了。从此后只是各人各得眼泪罢了。”自此,他深悟人生情缘,各有分定。最后的彻悟是黛玉之死。之前,他也数次赌咒发誓,说如果黛玉死了,他便出家。作者是要以情来证空性。“浮生着甚苦奔忙,盛席华筵终散场。悲喜千般同幻渺,古今一梦尽荒唐。”作者要借宝玉这个情种,来写人生的到头一梦,万境皆空。王国维便说:“宝玉之苦痛,人人所有之苦痛也。其存于人之根抵者为独深,而其希望救济也为尤切。”(《红楼梦评论》)程抱一笔下的道生,和宝玉一样堪称是彻底的“情种”。戏班子的年轻胡琴师在卢家老太爷的寿宴上,目光触觉到了卢家的年轻小姐兰英。三四年前他们亦曾经在邻村偶遇。从小流落江湖的琴师宛然迷失于云天之中。被兰英的未婚夫构陷,琴师被判处流放与苦役。他曾放荡,曾走入歧途,进入道观,学****医术,但他从未忘记“那朵花容发出的柔光”,他就那样被柔光包住,隐约有一片花瓣落地。三十年后,他们终于重逢,回到了人生真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