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文学》2009年第6期txt.do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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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天河》的主角是—个人,该老先生搅风搅雨,搬石头砸脚,烦恼并快活,但你又觉得,这小说的主角其实是众人——小说真正表现的,是嘈杂的、忽起忽落忽东又忽西的众声。
常有人批评如今的文学没有高远的抱负,编刊物的人和作家接触多一些,说句公道话曰:实在是冤枉。小说家们皆有雄心,皆有凌云之志,都希望写出山一般的作品传诸后世。所以,与其研究作家的抱负,不如研究一下他们心中的“山”在哪儿,是此山还是彼山?俗话说,这山望着那山高,不少小说家未能免俗,也总觉得眼前这些事、这份生活、这片水木沟壑还不够高不够超越;但也有另一句话叫做“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如果“凌云”能一脚跳到尽识此山的高度当然好,但若是孙悟空的筋斗云,落下来就是十万八千里外的远山,固然是功夫了得,但也让人担心,那远山终归又成了“此山”。
——说了这么多,其实是要说一句大白话,就是在眼前、在人们身上心里、在人们的生活中,究竟发生着什么,这其实是人们在小说中期望“识得”的。但满足我们的期望并不容易,我们已经“识得”的,用不着买一本书或刊,让人再告诉我们一遍,我们期望这书或刊里真的有“发现”。这个“发现”,用理论术语说,叫“为经验命名”,翻成白话,就是,眼前心中有但说不出来的东西,小说家给咱们说出来了。
比如《通天河》里,徐坤就领着我们重新观察我们身处其中的“众声”。徐坤从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起就致力于大众媒体和网络的时代某些集体声音和集体感的形成、结构和特质,这有关这个时代的个人如何参与建构他的社会生活。——这么一说,似乎是个学术问题,但也是一个文学问题、—个活生生的人生问题。于此有所得,就是高且远,就是大收获。
还有黄咏梅的《档案》、王十月的《九连环》,都在“此山”,且努力识得“此山”。
——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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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天河
一

通天河是我们这座城市一条莫须有的河,也是这个小区命名的来源。
我们这个位于京城以西的社区,号称全世界第一大居民小区,名字就叫做通天园。为什么这么叫呢?说是它依通天河而建,从这里就可以直接通天。“通天”是个什么意思?全凭世人意会和想象。对于京城百姓来讲,“天”肯定不是上帝的天庭,也不是佛祖的西天。巍巍皇城八百年帝都
,“通天”必定是通往天子,通往朝廷,通往翰林,通往贵胄,通往殿前御史、顶戴花翎南书房行走,通往洋务买办、金山银山荣华富贵祖坟冒青烟。
若干年前,开发商最初开发这个楼盘的时候,并未打算叫通天园,而是随时尚风潮,备了一个洋气熏熏的名字,叫“巴黎塞纳风岸”。楼盘尚未动工,在一次结交京华名流的璀璨晚宴上,外省来的开发商酒至半酣,志得意满,快意微醺之下,免不了要将功绩炫耀,尽数自己打造楼盘的辉煌。其中一项,就提到将要动工的占地面积最大的“巴黎塞纳风岸”。开发商还特意把这个洋名重复N多遍,以惊震嘉宾,并假意向座中一位鹤发童颜国学大师讨教。开发商本意,无非是想讨个口彩,也借机在名流圈子中做做地产广告。
照常理,这种浮泛应酬场合,一般人,多半也就说些奉承话支应过去算了,有道是吃了人家的嘴软嘛!而大师却不一样。大师毕竟是大师,又是搞国学的,自然要有品位有风骨,不能够轻易随波逐流。但见这百岁老人国学大师美髯拂胸,仙风道貌,骨骼清奇,他平生最擅长题字、作序、占卜、堪舆。见有人求教,大师也不谦让,遂两眼一闭,手捻长髯,端庄道:
我不做大师已有许多年。你这命名,庸滥至极,令人不吐不快!恢恢乎天地宇宙,煌煌京师,国家重地,吾国吾民,都应弘扬国学,以传播传统文化为要!好端端楼堂馆所,总是起一些什么塞纳河、泰晤士、罗马、曼哈顿、牛碧阿(NBA)那些洋名干什么!还嫌八国联军抢圆明园兽首抢得不够吗?
几句话,不留情面,说得开发商赧颜。
国学大师睁开眼,环顾四周,见座下名士都投来惊惶叹服之目光,遂长叹一声,道:唉!皇天后土,实所共鉴!有渝此盟,神明殛之。出来混,早晚都要还的。我看这盲目崇洋之风还是要改一改。京城里有些楼盘叫“王府”叫“望京”叫“真龙观”叫“皇恩寺”的,我看就很好!你的这尊,莫不如就叫它“通天园”罢!
开发商一听,晕!真雷人啊!心说这叫哪门子大师?还“通天”呢,干脆“入地”得了!以为这是挖蝙蝠洞、掏蝎拉虎子窝啊?贷款好几个亿,打造京城最好最大楼盘,为子孙后代建业,为京城百姓造福,怎好跟俺开这种低端玩笑?“通天”一名简单幼稚,又土又俗,连黄口小儿也能脱口叫得出,还有劳你这百岁人瑞作祟?我看真是老糊涂了!
不悦归不悦,碍着一干官家名流在场,开发商也不敢造次,忙低眉顺眼,谦恭道:在下才疏学浅,不懂得什么叫国学,也不知这“通天”二字有何高义,望大师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