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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寻诗境的入口 袁行霈.p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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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寻诗境的入口
最近收到蔡宗齐教授寄来的著。他认识到要揭示中国古典诗
新作《语法与诗境—汉诗艺术歌艺术的奥秘,需要从分析汉语
之破析》,这使人想起高友工、梅特点入手,因为中国古典诗歌的
祖麟两位先生的旧作《唐诗的魅艺术特征与发展方向应该是由汉
力》。《唐诗的魅力》使用雅各布语独特本质所决定的。值得注意
森提出的对等原则(Theprinciple的是,他意识到虽然从汉语特点
ofequivalence),分析唐诗中普遍来破解中国古典诗歌艺术的奥秘
存在的隐喻、用典现象,强调诗是一个正确方向,但西方学者如
歌语言具有超越普通语言局限于美国意象派诗人庞德、费诺罗萨
说明、解释功能的特殊性质,这《作为诗媒的汉字》(一九三六)与
种特殊性质的根源来自诗歌语言华裔法国学者程抱一《中国诗语
的自由组合能力。换句话说,诗言研究》(一九七七)执迷于“会
歌通过语言构成方式,自己解释意文字的神话”,误将汉字字形
自己。这部书利用语言学理论分视为中国古典诗歌艺术的决定因
析中国古典诗歌艺术,在当年给素,这一具体切入路径并不合适。
人以耳目一新之感。蔡宗齐在高如果字形这条路走不通,那么研
友工门下读博士三年,耳濡目染,究的注意力就应该转向另一方
对语言学方法有所领悟,这部《语面—语音,考虑汉语单音而有
法与诗境》就是使用语言学方法实义的特点是否对中国古典诗歌
再次分析中国古典诗歌艺术的论的节奏、句法乃至更高层面的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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构产生了决定性影响。这一基本歌的声音节奏、句法与篇章结构
思路合乎情理,令人期待。内在贯穿起来,并且在此基础上
汉语语音的文本单位是从词对不同诗歌体裁的语言特征、审
语到句子,再到篇章,此书的基美功效的分析判断,与古人对该
本结构也就按照这样一种“韵律诗体的独特审美境界所做的直观
结构(词语音节)—句子结构描述,往往不谋而合,从而实现
(句法)—抒情结构(篇章之法)”了务实的语言分析与务虚的诗境
依次展开。首先从词语入手,通研究之间的衔接。这样的研究思
过单音汉字的双音、三音构词法路不但切实,也是很有气魄的。
与诗歌的双音节、三音节吻合,在具体研究中,全书最重要
揭示出中国古典诗歌韵律节奏与的创新有两点。第一是把题评句
意义节奏在总体上合拍的现象。的地位提高,成为与主谓句平等
四言诗、五言诗、七言诗由此形的基本句型。题评句的概念是赵
成独特的节奏,而每种节奏又形元任先生提出来的,他认为这类
成了特定的语序变动,承载了不句子的形式主语实际上是叙述者
同句式。接下来对词语构成的句所关注的主题,句子的形式谓语
子结构进行分析,发现汉语作为是叙述者对主题发表的评论,故
一种“孤立语言”或“分析语言”,称为“题评句”。不过,赵元任先
具有结构宽松的特点,因此诗句生反对在主谓句之外树立与之对
的语法手段极为丰富,既有倒装、等的“题评句型”,他只把题评句
省略等手法,又有超越逻辑限制、看作汉语主谓句的共同特性。而
并列不同意义指向的语言内容的蔡宗齐则提高了题评句在汉语中
自由。再进一步探讨句法与篇章的地位,将其作为基本句型之一,
结构的关系,指出中国古典诗歌并发现题评句大量出现在诗歌中,
的篇章结构实际上是主谓句紧密为诗人提供了一种不诉诸逻辑语
的线性组织原则与题评句断裂的言的表达方式,也就是说,主题
非线性组织原则的进一步延伸。与评语往往处于不同时空,不存
这样的论述线索就将中国古典诗在施事者、受事者之间的逻辑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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条关系,能更好地驰骋诗人的想结构;谢灵运山水诗将二元结构
象力,提升语言联系不同事物的的写景、抒情部分再分为二,营
能力,从而使语言由日常的进入造出记游、写景、抒情、说理的
诗意的。高友工、梅祖麟已经从四重结构;谢朓山水诗将二元结
理论上阐述了运用题评句分析中构的抒情部分化整为零,在句法
国古典诗歌演变的可取性,但还层次融情入景,发展出一种新的
没有展开贯穿中国古典诗歌史的线性结构。这些分析从语法的角
系统而全面的分析。此书从《诗经》度实实在在地找出了作家受到传
出发,一路往下,涉及了汉魏六统影响之后的创作规律性。
朝唐宋诗词,大致囊括了古典诗书中还提出或利用了不少很
歌的基本类型,所做的分析翔实有趣味的观点来加强对语法与诗
得多,得出的结论也就更有说服境关系的论述,颇能启人之思。
力。第二个创新是将句法延伸至如指出《诗经》中描述的钟鼓之
篇章之法,也就是将语法延伸到声几乎都是用叠字联绵词描述,
抒情心理结构。比较典型的例子以二声为一拍,较之其他可能的
是对古诗十九首及汉魏六朝代表组合,是最为中正平和的乐声,
诗人的结构创新的分析,认为古既符合周代礼乐中和理念,又强
诗十九首有一种先观察外在场景、化了《诗经》的四言句式。再如
然后抒发观物情感的明显二元结分析题评句呈现的“隐”“虚”的
构,还有一种从不同角度反复叙特点,认为题语与评语之间时空
说同一主题的叠加结构。而汉魏和逻辑关系断裂,是题评句“隐”
六朝诗人根据个性及创作场合的特征产生的主要原因,题语、评
不同需要,分别对这两种结构做语并列组合反映出来的语法关系
出重要改革,发展出纷呈多样的上的“虚”,是不诉诸实用逻辑而
结构类型。曹植赠答诗将二元结带有强烈情感色彩的心理过程,
构中的抒情部分细分为写景、言然后进一步指出这一特点与《诗
情、劝诫,得到三重结构;阮籍经》中用作题评语的联绵词尚未
灵活采用间断式叠加结构和三重概念化、没有实在意义、只是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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貌形声的声音有关,这种追溯源前发展的推动力,转表现为一种
头的联系出人意料,却有某种体跳跃的变化,不同作家以不同模
贴入微的合理性。又如认为一种式争取流、转的平衡。这种解释
诗体只有当诗行自身具有固定节从语法的角度自成一家之说。
奏后才能算是正式建立,以此为书中还有一些针对自身理路
标准分析颇多争论的五言诗起源,进行反思,并予以合理说明的部
认为先秦时期只有“五言句”,不分,体现出研究的自觉警惕。例
能说有五言诗。标准设置清晰合如提出按照逻辑推理,四言诗之
理,有一定说服力。又如分析“晨后,双音节化运动的自然产物应
风怀苦心,蟋蟀伤局促”,在晨风、该是六言诗,然而应运而生的是
蟋蟀作为诗人想象并予以题评的五言诗,原因何在?作者认为这
虚拟主语之外,还指出在互文层与动词双音节化的滞后有关。检
次上,两者并非移情想象,而是阅《古诗十九首》,其中的双音词
诗句的真正主语,因为它们是《诗绝大多数都是名词、副词、形容词,
经》的篇名,这两篇正好分别指而动词几乎都是单音字。这个解
向怀苦心、伤局促的情感内容。释就比较有说服力地弥补了关于
尽管李善注早已给出晨风、蟋蟀双音节因素影响诗歌体裁的相关
的《诗经》出处,但从题评句的论述。
角度仍能得到古老用典方式中蕴从句法角度研究古典诗歌,
含的语法新意义。又如分析六朝过去王力先生《汉语诗律学》已
五言诗圆美流转境界,指出首先经做过,得到简单句式二十九
表现在对偶句上—对偶句实际大类、一百三十五细目,复杂
上追求一种圆,在一个句子里完句句式四十九大类、一百五十
成一种形式上的完美单位,流是细目,不完全句式十七大类、
符合逻辑正态的语序,转是违背一百一十五细目,可谓全面细致。
逻辑、有意倒转的语序,两者兼后来蒋绍愚先生《唐诗语言研究》
用造成流转之美;其次表现在篇大幅度简化了王力的分类。蔡宗
章结构上,流表现为诗歌线性向齐的分类也秉承了尽量简化的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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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尽管如此,由于此书不满足这一点想必作者、读者都是了然
于共时性的一般原则性研究,还于心的。蔡宗齐说,此书的统稿、
要做出历时性描述,这就使得全校稿工作在北京大学大雅堂汉学
书的篇幅较大。如果熟悉中国古家研修基地完成,这一经历十分
典诗歌基本情况的读者,选择首愉快。在此期间,他了解我们正
章与末章精读,也足以把握全书在合作撰写《中国诗学史》。因此
要义。另外需要指出,古代作家之故,他希望我们谈谈对《语法
的创作遵循了语法的基本规律,与诗境》一书的观感。在最近已
往往是出于不自觉然不得不如此经出版的《中国诗学史》中,我
的状态,以词语、句子、篇章的们也强调对中国古典诗歌神韵、
递进结构对古典诗歌史进行描述,意境的艺术体悟,故欣然命笔,
只是一种富于启发性的研究策略。略述共同的会心之处。
品书录戴潍娜
黑弥撒与撒旦先生
一本一直没办法读完的厚书,探废墟的全境。几年前,单向街
像一场持续而漫长的勾引。想起曾举办过一场“乔伊斯禁忌之夜”,
来,总还是个浪漫的念想。既然一同赴会的还有诗人西川、小说
得不到,就不如好好供起来。《尤家阿乙、学者王敦。正式开场前,
利西斯》大概就是这样不讲道理我心虚地问几位嘉宾,是否啃完
先把人砸晕,再由许许多多渴望了大部头?得知他们都跟我一样,
它的人将它毕恭毕敬供上神坛。没有读完,当下顿感松脱,愧意
极少有人富有耐心和勇气勘全无。毕竟,绝顶伟大的《尤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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