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以来,陆续写了一些文章,搜集起来,有百余篇。文章
多不长,最短的只有几百字,所以写得短、除报刊等对字数有限制以
外,另一层原因是心里始终铭记萧三先生的名言“。有话则长无话短,
但求理句不成灾”。
文章的内容很拉杂,东鳞西爪,扯了葫芦又扯瓢,但总与艺术有
些关系,今将其中的部分结成集子,借用明人赵宦先《寒山帚谈》一
书的“帚谈”二字,取名《艺术帚谈录》,其间确有“家有敝帚,享
之千金”的意思。
二十世纪的艺术,奇峰实兀,纵横交错,扑朔迷离,不仅使局外
人有时也使局内者望之却步,而在我心里仍以为艺术是为人生的,希
望艺术能保持自然甚至原始的率直,真实地面对世界,面对心灵。
中国的文论,包括“诗话”“,词话”,三言二语,文辞隽永,清
澈见底,令人回味,那境界令人神往。今日之理论,已与古人迥异,
一则谋求体系,二则追究确然性,但我仍相信“诗无达”,艺术仍
因时而异,因人而异,因而常在常新。
认识自己,已很困难,认识艺术,尤是难事,这本小书只是记录
了我的一段心路的历程,如此而已。
好事多磨, 年即望出版的我的这本小书,因为一些变故,结
果一直延搁至今,期间竟至隔了八年,八年来无论艺术亦或我个人都
有许多变化,当时的一些想法因为事过境迁,今天看来,或已是陈腔
滥调,但因是一段“心路的历程”,干自己仍不失为纪念,而于读者
我则希望关注其恍若隔世的意义。不仅如此,我相信人生中总有一些
东西是时间无法磨砺殆尽的,回头望去,它们竟一径摇戈在你的身
后。
八年来,又拉拉杂杂写了一些短文。这次将其拼合在一起,书显
然厚了一些,其心路的痕迹遂也拖长了许多,人生总会留些影子,即
使你不情愿。
感谢济平,他为这本小书做了精美的装帧,书中配了一些图,是
济平的建议,图中的东西是我的所谓收藏,从文物的角度看都没什么
价值,只是我喜欢,亦有敝帚自珍的一层意思。有了图,版式因而活
泼了一些,莫是济平与我对读者的一份敬意。
时值壬年岁暮,明天就是除夕,是我的本属年,我从此即是六十
岁的人了。
关于艺术已经议论了几千年,新的议论仍在不断发生,看来为艺
术规定一个永远适合的假说是困难的。艺术的实践与关于艺术的议论
亦步亦趋,不断有新的主义、新的流派出现。现代生物学揭示了这样
一种生命现象,即新细胞的产生必须以旧细胞的死亡为代价。艺术的
发展与生物的进化不同,新的产生的同时,旧的存在并不从此寂灭,
旧的存在的声势在新的存在出现之后可能渐次式微,不再有先前的显
赫,但仍然可以在被挤退的一隅,蛊惑人们的记忆,时或引出人们藏
人心底的温馨。有时候,还偶然幸运地保持与新主义、新流派等量的
荣耀,接受人们的青睐。艺术的发展似乎是积累式的,即使是质的更
迭亦同样以量的增长的方式加以实现。曾经存在的各种现象,犹如深
埋在地层中的矿藏,等待着人们因新的需要去发现。艺术是不死的,
在历史的记忆中可垂之永久。尽管在不断变化的现代人的美的意识
中,历史的存在状态可能追随新的审美观念发生转移、增殖或递减,
但人们不会忘掉它。因此,对于传统我不敢像有些人那样姑妄言之,
依我的理解,就艺术而言,现代与传统只是不同层次的存在,面对永
恒,现代不过是将来的传统而已。将现代绝对化,无异于对传统的绝
对化,都是极端的。传统中蕴含有“核裂变”的潜能,一旦为现代的
媒介引爆,就会发生撼动世界的震荡,毕加索就是这样一颗已经爆炸
了的能量至少相当于吨梯恩梯的艺术氢弹。
发展是愈渐趋向合理的运动。对于传统的合理因素的再认识,亦
应是迈向现代的选择之一,表现为人类行为最高阶段的创造,包含着
这样的内容,无论谁都不应把自己想象成是现代的亚当和夏娃,这对
于从事艺术劳动的人也许是尤其重要的。传统有是有非,历史在是非
中确曾有过误会,对于误会的纠正其实已指向现代了。
许多年前,我到过泰山,不知道别的人是否有同样的感觉,当我
一步步向泰山走近的时候,有一股扑面而来的压迫感,这与我对历史
的感觉是那样相似。但当你登到极顶,伫立在玉皇顶坚实的山崖上
时,一种登泰山而小天下的快感兀地进发。我想,每一个艺术的痴情
者都只有自觉地经历了如登山那样的历程之后,才能重建新的自我。
现在的我,还踟在艺术的山脚下,传统是我登山时必须凭借的阶
梯。
我的心向着山顶,虽然,我知道从终极的意义讲,艺术是没有峰
巅的。
一切艺术,既已新生,则必然为旧的世界所未有,它的参照物在
它的彼岸。因此,不“变形”的艺术只是一种期待,而“变形”却是
无法拒绝的现实。
人类行为总体地看是建立新秩序的努力,即使最原始的劳动也是
凝结着创造性意志的奋斗,称得上是超越造物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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